“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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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安林家里除了春节前新买的小条柜,其他全是被打破的旧家具。

   题记:苦难是上帝化了妆的礼物和祝福。上帝让两位年过花甲、心地善良的老人一次次跌入万丈深渊,而他们却坚韧不拔、执着而顽强地支撑着,因为他们心中希望的火光一直在闪烁。

  对一户普普通通的家庭来说,家里有一个精神病人已经够呛了。如果不止一个,而是三个,那这个家会怎样?在我们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两个老人带着两个小孩、三个精神病人,户主叫蒋安林,62岁,奶奶叫王兰英,他们拉扯着孙女、孙子和常年患着精神病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妇。
  三月的天气,即使是春天,还是有丝丝的寒意。3月19日下午,笔者和义工朱启荣、薛钱夫妇、周旭才经理一行四人来到位于新团小街南侧的大中镇光明村七组蒋安林老人家,迎接我们的是王兰英老人。推开他家的门,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一片狼藉映入我们的眼帘。堂屋里,破旧沙发上堆满了杂乱的衣服和几袋大米,一角的柜子上放着碗筷,柜门、玻璃也不见了踪影。屋子的正中放着一张崭新的小条柜,与周围的灰暗家具形成鲜明的对比。堂屋中间有一张简易的餐桌,桌上放着一碗青菜汤和一碗萝卜干,这是他们的午饭菜。
  西厢房传来了电视的声音,我们闻声走进房内,一个皮肤白皙面目精瘦的女子迅速从已经发黑了的被子里面钻出来,嘴巴里一直嘟囔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词汇。房间里的家具是曾经流行过的款式,但都缺了门,也少了玻璃。女子睡的床也是新式床,但上面没有柔软的床垫,只有一床单薄而又发黑的被子,和两只黑得看不出红色的枕头。床尾放的是粪桶,床头放着一张沙发,上面堆满了发黑散发异味的衣服。房间的地面尽管铺设了地面砖,但面砖上盖了一层黑垢,并且堆积着灰尘和瓜子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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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安林随手翻出一条被老二剪掉裤管的牛仔裤,家里像这样的裤子有许多。

  两个傻儿子
  “我们家里的家具原本不是这样的。”王兰英老人告诉我们,“都是被二儿子蒋延义发病时砸掉的。”
  “二儿子今年35了,平时不发病还好,就是四处游荡;发起病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最严重的一次,他竟然拿起家里的菜刀向老伴的头上砍去,结果送医院缝了几十针,要不是刀偏了,估计老伴早就……家里原来有个大条柜,就被他用锯子给锯了,后被他拆开做柴禾烧了。家里的家具都被他砸的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我们给他买的衣服,他穿裤子系不好裤带,裤脚总是踩在地上,一条好裤子穿不了几天就不成样子,他就索性用剪刀把裤子下面给剪了。”
  我们并没有看到老人的二儿子,听王兰英老人说老二和老大都出去玩了。“老二有精神病如果伤害了别人怎么办?”我们有点担心。
  “他也只是在家里发疯,在外面对别人不敢乱来。”老人告诉我们,“因为这个二儿子,我不知道和老伴吵了多少。老伴说要把二儿子用铁链给绑起来,我怎么舍得,即使他傻,他也是我的心头肉啊!”
  与老二相比,大儿子蒋延仁虽然不“识数”,但对两个老人没有伤害。蒋延仁今年38岁了,以前虽然头脑不怎么灵活,但没有精神病。二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骑摩托车摔了一跤,导致颅内有淤血,由于家里穷,手术做得不彻底,加重了病情。
  “现在老大在一家砖厂里打零工,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两三百元,有时候还没有。他不认识钱,每次的工资都是我们老两口去帮着拿。有时候踩三轮车帮别人送东西,不管多远,他都只收5块,因为脑子不好,他就只认5块这个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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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妇白菊花平时就钻在黑黑的被窝里看电视。

  一个傻儿媳
  老人的二儿媳妇并不是本地人,是云南哈尼族人,名叫白菊花,今年42岁了,比老人的二儿子大了7岁。当时25岁的蒋延义,整天吵着要媳妇,经别人介绍的,女方都看不上一个家庭条件不好头脑又不灵活的傻子。当时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广西籍的女子,老人家也一阵欢喜,终于可以讨个儿媳妇了,谁知道好景不长,儿媳妇在收下聘礼聘金8000元后不久就卷铺盖走人了。几经折腾之后,蒋安林听说云南那边的女子比较多,于是就带着老二来到了云南,想在当地讨个媳妇回去。来到了云南,当地和老二一般大的女子几乎都出嫁了,不然就是嫌弃老二是个傻子。在一次借宿当中,也许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神经不好的蒋延义和白菊花阴差阳错的睡到了一起,老实的蒋安林避不开世俗的眼光只好将白菊花带回了家中。“没办法呀,我也不想再找个傻子回来,可是能怎么办呢,蒋延义一眼就看中了白菊花,还发生了那件事,我又拧不过他,只能带回来了。再说,如果不为老二找个人,我们家就绝户了。”听蒋安林老人说,白菊花家里共兄弟姊妹七个人,其他的兄弟姊妹早已成家,就她一个人的精神不好。于是32岁的白菊花就嫁给了25岁的蒋延义。
  初看白菊花,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子,如果不说她42岁,我们还以为才30多一点呢。可是看着她睡的床,枕头,看着她穿的衣服,粘满污垢的手和脸,我们不禁诧异。为什么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竟是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王兰英老人向我们解释到,如果吃了药精神会好一些,还可以做一些最最简单的家事,比如帮忙洗一两件衣服,还可以帮忙做饭。如果不吃药的话,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会尿床,甚至还会打人。
  我们注意到白菊花的床边放了一个农村里面挑粪用的粪桶,王兰英老人说:“四五年前,有一次我在地里干活,不放心儿媳妇一个人在家就回来看看,可是屋里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她,向邻居打听也都说没有看到,这下我可急坏了。我想她会不会掉进厕所,就急急忙忙跑到厕所,看到粪池里面飘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样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哪里是塑料袋,竟是我儿媳妇的头发……当时我就吓坏了,找邻居来帮忙也没人肯来(因为农村风俗的原因,拉粪坑里的人不吉利)。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厕所的边缘上,手撑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把她拉上来。拉上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了。怕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我就在她的床边放了一个粪桶,便于她解手的时候用。”其实,在世人的眼中,一个女性当众解手是多么羞涩的一件事情,但是白菊花由于自身的原因,不得不这样去做。
  我们谈了很久,白菊花就一直躺在只有一床发黑了的被子和垫着席子的床上。王兰英说:“帮她垫了棉花的,可是她不肯,都给踹掉了。她每天都会跟我要五块钱去买东西吃,也只有给她钱,才能哄哄她。”我们想让她下床配合我们的采访,可是她死活都不肯。于是,我们就“利诱”她起床,说只要你起床我们就给你钱去买东西吃,在我们的“利诱”下,白菊花终于下了床,当她将她的那双脚伸进鞋子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那双满是污垢的脚。白菊花以很快的速度钻进了一件棉袄里面,单薄的身体支撑着一件大大的衣服,下床以后就和她的婆婆要钱。婆婆说“你去烧水把脚洗一下,我就给你钱。”听到这个以后,白菊花转身又躺到了床上,又重新钻进了那个被窝,看着她的电视。王兰英说:“因为家里忙,我的年纪也大了,她的精神不好,也不肯洗澡,一年到头也洗不了几次澡。所以才这么脏,哎,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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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儿媳妇洗一次澡都成了困扰两位老人的难题。

  难以启齿的苦楚
  “这个家,只能靠我和老伴苦苦的撑着。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带9岁的孙女和这个刚刚出世还不满四个月的孙子,还要照顾我的二儿媳。每天就这样机械的转着,谁都不能知道我心里的那份苦。”“为了贴补家用,我会去镇上卖些胡椒秧和茄子苗,每当我听到别人说‘去呆子的妈妈那里买胡椒秧’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没有人能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只能自己暗暗的流眼泪。”
  知道我们来了以后,蒋安林老人也从外面赶了回来。为了生存,家里养了十几头猪,农闲的时候老人出去收收粮食,在外面打打零工挣点小钱。“我不做怎么办呢?有这样的一大家子要养。去年儿媳妇生产和孙子的医药费就是好几千,高额的医药费和奶粉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但是我不能倒,这个家需要我。”听一起出去做工的人说,老人从早上出去到下午4点钟了还没有吃一口东西。王兰英给老伴盛来一碗饭,蒋安林告诉我们:“每天晚上我喂猪都要喂到11点多,因为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能拖到很晚,那也没办法啊,老伴要照顾家里,这些活只能我一个人做了……”“儿子和媳妇头脑不好,不知道节约,电视24小时都是开着的。每个月家里的电费都要好几百……去年腊月,政府体恤我们给我们送来了300元的慰问金,当时我和老伴都不在家,家里就只有二儿子和二媳妇,钱就被他们俩给拿了,他们哪里会买东西啊,没几天就挥霍完了。”老人边说边抹眼泪。“去年年底,二儿子不知道在哪里感染了咳嗽,家里人无一幸免,连幼小的孙子都被传染了,就是这一次咳嗽,他本是个早产儿,治他的咳嗽就花去了医药费2800元……”
  儿媳妇的床脏得不能看,蒋安林也很无奈。儿媳妇过年以后就没洗过脚洗过澡,过年前洗过一次,浴室她不肯去,还是老伴烧好水,拉她洗的。有时儿媳妇不配合,蒋安林无奈只得上前帮忙,两个老人连哄带吓才能为儿媳妇洗一次澡。“说出去都怕人家笑话,”老人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因为洗一次澡太费事,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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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孙女妮妮放学,王兰英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一丝希望
  白菊花和蒋延义结婚一年后,就生下了女儿妮妮(化名),妮妮的到来,给蒋安林老两口带来了希望。最初总是担心两个精神病人生的小孩可能大脑会有问题,没想到孙女自小就聪明懂事。“妮妮成绩很好,也很懂事,在幼儿园的时候,每年都可以拿到‘好孩子’的奖状,一年级两次被评为‘学习标兵’。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也说她很懂事,班上有调皮好玩的孩子,老师都安排跟妮妮坐,都被妮妮带进步了。”说到这些,蒋安林脸上满是骄傲。聪明可爱的孙女,成了老两口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谈到妮妮,王兰英的话多了起来:“我这个孙女很懂事,她经常和我说‘奶奶,我以后不想上大学,我就留在家里。我是奶奶带大的,如果我离开了家,我就见不到奶奶了,我舍不得你……’”妮妮放学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作业,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写作业。妮妮一年级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分,这是奶奶花了100多元买了奖励给她的,她每天放学都会在这里做作业。妮妮在校半托,中饭在学校吃,晚上放学回家,每学期连同书费学费伙食费要交700元左右,这让蒋安林颇感压力。好在妮妮每学期都能给爷爷奶奶献上一张奖状,才二年级的她,墙上的奖状已经贴了许多张,这让两位老人的心里舒坦了许多,只要孩子大脑没问题就比什么都强。
  也许是上天考验这个不幸的家庭,去年7月份,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二儿媳又怀孕了,发现的时候已经妊娠5个月!家里负担已经很重了,哪能再生孩子?两位老人决定跟儿媳妇打胎。由于白菊花是精神病患者,身体又很特别瘦弱,没有哪家医院肯为这位特殊的孕妇做人流引产手术,先后跑了新团、大丰市第三人民医院和大丰市人民医院,最后好不容易请求大丰市人民医院接受了,医院安排白菊花输液消炎,可是输液输到一半,白菊花乘人不备自己将针管拔了并跑回了家,害得大家四处寻找。人民医院一看这阵势,只得放弃为白菊花打胎,蒋家人最后只能作罢。
  2011年11月23日,一个小生命降临在这个特殊的家庭之中。可能是早产,男孩出生时不足5斤,出生后就被送进了保温箱。由于儿媳妇的精神不正常,身体又特别单薄,没有奶水,小孙子一直靠蒋安林和老伴用奶粉喂养。蒋老说:“从这个孩子出生到现在快4个月的时间,我们已经花了一万多了。可是,看着他那双机灵的大眼睛,我们又舍不得送人,我只能和老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抚养。”
  蒋安林家的困难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关注,村里跟上面申请了两份低保给两个傻儿子,每年春节前市统战部还为白菊花送来300元慰问金,政府的帮助让这个苦难的家庭稍稍缓了一口气。社会上知道蒋家困难的也纷纷帮助,蒋安林常到农工商超市为孙子买奶粉,善良的营业员知道了蒋家的困难后,主动掏出200元钱捐给老人。一位在超市购物的老人听营业员一说,也捐了50元给老人。“看着两个傻儿子和傻儿媳妇,我一天都不想再活下去。”王兰英坦言,“每次想死的时候,看着懂事的孙女和可爱的孙子,又舍不得,所以苦水我都往肚子里面咽。两个孩子现在是正常的,他们是我们的希望。虽然这个希望还很小很遥远,但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临走,薛钱夫妇和周总各拿了200元钱塞给蒋安林,给老人为孙子买奶粉,老人哪肯接受?推打了半天才勉强收下,老人的眼中已经噙着泪花:“你们来看我这个家已经很感谢了,还让你们破费……”
  采访结束的时候,白菊花仍然窝在黑黑的被子里看电视,电视里正播着一档名叫《向幸福出发》的节目,也许歌声会把她带进甜蜜的回忆。

链接:大丰义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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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子机灵可爱,就是每月吃奶粉要不少钱,这让王兰英老人愁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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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安林依托老人遗留下来的祖屋办的猪圈养了十几头肉猪和一头母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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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猪这一窝下了近十头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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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攒钱,老人也拾人家放过的花炮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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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点钟,蒋安林才回家吃中饭,中饭菜只有一碗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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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难过也得过,谈起这么多年的艰难,蒋安林的眼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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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个精神病人吃的药就有两大袋。幸亏从去年开始,政府将他家列入免费供药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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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儿媳白菊花心血来潮想洗衣服的时候,洗一件衣服就用掉半袋洗衣粉,这让老人又气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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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常用剪子剪衣服,这是被他剪掉领口的羊毛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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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妇白菊花看到有人来也感到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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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菊花下床的时候,露出常年没洗过的黑黑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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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妮妮每次考试都是双百,这让两位老人少操许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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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妮才上二年级,墙上的奖状就已经排了长长的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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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子白白净净一逗就笑,让老人苦难中看到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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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名叫《向幸福出发》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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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菊花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有人打扰了她看电视,不高兴地让别人“出扣(出去)出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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