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海门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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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乡的那片土地,几百年前大半个浸泡在海水之中,后来经过长期潮汐推涌泥沙淤积,才逐步形成今日区境之版图。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们,主要由“本场人”和“海门人”组成。

  本场人,指早年在海边筑场晒盐的那些先民及后裔。海门人,指民国之初迁徏至此开垦滩涂的一批海门藉移民及其后代。海门,海之门的意思,是长江入海口附近的一个县名,隶江苏省南通市,在我们老家东南方向,两地相距二百多公里。南蛮北侉,老本场人习惯称那些从南面过来的海门移民为“海门蛮子”。

  第一代海门移民参与开荒之事距今已近百年,“海门蛮子”的后代与当地土著后裔逐渐同化,如今彼此已很难分辨了,但我们这代人曾见过当年海门移民及其子女,记忆中至今对他们还有很深的印象。

  链接:周亚峰文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初移民过来的部分老海门人还健在,他们只会讲家乡“蛮语”。海门话与南通的启东如东一带方言一致,与苏南人的音腔亦有诸多相似之处,当属吴语系。本场人与苏北里下河地区的兴化、东台方言相同,接近于扬州官话语种,他们听海门人说话无异于在听洋和尚念经,彼此交流很艰难。

  海门人似乎比本场人精明些。譬如种田,本场人祖传随手撒种法,广种薄收,海门人却善于精耕细作,庄稼种得成排成行,间距也比较适度,有利于农作物的光合作用,能增产增收。本场人习惯于种植水稻、玉米、大麦等填肚皮食粮,海门人则偏爱种棉花、大蒜、花生、山药等利润高的经济作物。又如居住,本场人习惯盖“丁头府”房型,即建南北向屋子两间,海门人砌房子一律东西向,间间朝阳,不求高大,但间数不少。四五十年前,本场人家几个人挤睡在一张床上的现象很普遍,海门人家却几乎一人一床。再如穿着,海门人会纺纱织布,且将土布染色制衣,男人穿藏青色,女人在青布上加印些许白花图案点缀,既省钱又挺好看。

  海门人讲卫生爱面子。衣服即便旧得发白,也洗得干干净净才穿在身上,本场人没这么讲究,只要不出门作客,脏衣服照穿。海门人家再穷,都会盖一间猪舍,不会像本场人家那样人畜同室饲养“门堂猪”。本场人讲迷信,家里人生病,通常竖筷子站水碗或焚香燃烛吞香灰求菩萨保佑,海门人则科学些,大多釆用穴位刮痧法驱除病痛,因此海门人的鼻子、太阳穴、后背脊大多是红的,印堂处也会有一条刮破皮的红线。本场人牙齿掉了任其豁一块,听凭他人取笑“豁耙齿”,只有极少数有钱人才去镶颗金牙。海门人没有“豁耙齿”,掉了牙马上装一颗锡质假牙补上。由于有这么多标识,我们小时候无需听人开口说话,也能分辨出谁是海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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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被选用在新浪草根名博首页  2016.04.06  选稿老师:行有銮铃

  海门人会过日子。本场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饱啖鸡鸭鱼肉,平时以薄粥为主食,几泡尿一撒就肚子饿了。海门人没有吃粥习惯,要么是烧干饭,要么是用开水把饭泡成“稀饭”,有好菜也懂得细水长流。本场人平时很节俭,请客却非常豪爽,大碗大盘装菜堆着尖往桌上端,而海门人与苏南人一样,请客只用小碗小碟,甚至同一菜肴装两小碗充数,故本场人骂“海门乌鸡”(乌龟)小器,海门人则说本场人是“笨场宁”。

  海门人骨子里清高。由于先祖居住地在长江岸边,方言又近于江南语音,故他们有时似乎忘记了自已根在哪里,搞笑的是,尽管海门也在长江北岸,但海门人背后却称本场人为“冈不宁”(江北人),并说本场人“雾吼吼”(傻乎乎),嫌他们愚昧、邋遢、不会过日子。若是两方儿女谈恋爱欲结亲,本场人的家长一般不会反对,海门人家长则很难同意,即便迫不得已,也要再三考察这户“冈不宁”是不是太“雾吼吼”。

  海门人宗族意识很强。他们始终不忘移民过来的这段历史,彼此抱团讲义气,海门人之间称“私嘎宁”(自家人),懂得互相关照,乃至在许多年后的官场上,都很少见海门藉官员之间窝里斗现象。

  取长补短兼容并蓄是件好事。在我看来,本场人的大气、包容、淳朴,与海门人的聪慧、文明、进取精神,都对推动我们家乡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建设起了很好的互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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