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现代戏曲
秋 月 春 花
三
[婴儿哭声渐渐变成清亮、脆生的儿歌声：
青青的芦苇长又长，
青青的草儿绿又黄，
卖了猪儿买嫁妆，
亲亲的姐妹就做了新娘。
[十二年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春天的野外。万物复苏，草木葱茏。
[一群女孩边唱儿歌，边挑猪菜。
[与十二年前不同的是，女孩们除了手中的猪草篮，身上还背着书包。
秋 月 （内声）小月——
[女孩们善意地躲在猪草篮后同秋月捉着迷藏。舞蹈。
[秋月在女孩群中找寻小月。
秋 月 小月？
[女孩们齐出，围住秋月。
众女孩 秋月姨！
女孩甲 秋月阿姨，你又在等小月啊？
女孩乙 我们都说，小月的妈妈对小月最好。
女孩丙 我们嫉妒死了！
秋 月 （笑）哪有妈妈对女儿不好的？哎？小月今天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女孩丁 她说在学校做好作业就回来。
众女孩 秋月姨，我们走啦！
[女孩们嬉笑、追逐着跑下。
[秋月看着女孩们远去，感慨万端。
秋 月 （唱）挡不住光阴快似箭，
风雨不堪忆当年。
春花托女自出走，
一十二载信杳然。
十二年心伤苦修缮，
十二年日子苦熬煎。
实可怜苦命夫临终都含怨，
错姻缘好日子未曾过一天。
孤单单带小月回到娘家院，
老少三代命相连。
苦难中希望有一线，
小月她勤学上进处处出息在人前。
望小月寒窗不负我心愿，
秋月我再苦再累心也甜。
[秋月登上高坡，极目远眺。
[队长上。他精神委顿，未老先衰。
[秋月发现队长，故作不见，由高坡走下。
队 长 秋，秋月。
秋 月 （站住）队长，你叫我？
队 长 （羞愧难当）秋月，我早就不是什么队长了……（近乎讨好）哎，论班辈，我是你本家二哥。
秋 月 （淡淡地）不敢！我哪有这个福气？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威风八面，脚一跺地都晃三晃，一句话就能判老百姓生死的队长。
队 长 （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深叹一口气）唉……
秋 月 没有事的话，我走了。
队 长 哦，哦。
秋 月 （走几步忽然想起）以后，不要偷偷帮我种责任田，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队 长 （难过地）秋月，我没有恶意，我没有办法赎罪，这是我唯一能做的……秋月，二哥我好悔呀！
（唱）二哥我不过是个庄稼汉，
庄稼汉一生太愚顽。
只听上头一声喊，
蒙起眼睛瞎扯蛮。
昏头昏脑跟路线，
哪晓得乾坤颠倒翻？
逞的什么狂？
发的什么憨？
人与人相斗，
手与足相残。
着了魔，红了眼，
中了邪，黑心肝。
忘记做人性良善，
忘记唇亡齿也寒。
害多少好人受磨难，
这孽债今生怎偿还……
可叹我悔恨时已晚，
只落得
妻儿怨，断情缘，
冷清清，孤单单。
日日思，夜夜念，
盼一朝，赎罪衍。
秋月啊，
今日里二哥也了个心愿——
（“扑通”一声跪在秋月面前）
只求你从此把我当人看
我，我我我死也安然！
[队长痛心疾首。秋月不禁动容。
[秋月慢慢走到队长面前，伸手拉起队长。
秋 月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论班辈，你还是我的二哥……
队 长 （激动不已）秋月，你到底认我这个二哥了……秋月……（拉住秋月的手）二哥对不起你……
[小月头发散乱，捂着脸跑上。
秋 月 （忙抽回手）小月？
[小月见状，扭头就走。
秋 月 站住！小月，不是说在教室做作业吗？怎么弄成这样？
小 月 （气鼓鼓地）跟人打架了。
秋 月 （大出意外）打架？跟谁打架？为什么打架？
[小月扭头不语。
秋 月 （怒）跪下！
队 长 （拦）秋月！
[小月倔犟地跪地。
[秋月妈匆匆上。
秋月妈 小月！秋月，这是怎么回事？啊？
秋 月 （怒气难按）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指望你好学上进，指望你争气成材……你好，跟人打架？啊？
秋月妈 小月啊，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妈妈一个人种三个人的地，好饭舍不得吃一口，好衣服都上了你的身，你不好好上学，还跟人打架？快跟妈妈认个错……
小 月 （爆发）他们说我是私生女！是妈妈偷人养的！
[秋月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秋月妈、队长忙扶。
秋月妈 （严厉地）小孩子听别人瞎说什么？
小 月 （指队长）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帮我家种责任田？为什么？不要以为我小不懂事就骗我！
（哭）我，我不上学了——（哭着跑下）秋月妈 （喊）小月！小月——（着急）秋月……
秋月妈 ……这孩子，唉！（急下）
[秋月软瘫在地，心灰意冷，欲哭无泪。
[队长欲扶秋月。
[秋月摇手，艰难地站起。
队 长 秋月，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小月……是不是你和夏阳的孩子？
秋 月 （痛苦地）不，她不是！她，她其实就是……（咽下真情）
队 长 你不用瞒我，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一个人吃辛受苦把她带大，不容易啊！我，我不能再不告诉你，夏阳他其实没有死……
秋 月 （惊回身）什么？
队 长 他回来找过你，被民兵发现了，我怕他再被抓到公社去，就告诉他，你嫁人了。他一开始不相信，跑到你婆家生产队，知道你生了孩子，才大哭一场，走了。
秋 月 夏阳……
队 长 你男人死后，我去他老家找过他，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今天，总算说出来了……
[秋月呆立。
[队长欲言又止，叹息着下。
夏 阳 （幕外音）秋月，只要不死，我一定回来！一定回来——
队 长 （幕外音）……你男人死后，我去他老家找过他，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春 花 （幕外音）秋月！求求你！我走了！
小 月 （幕外音）他们说我是私生女，是妈妈偷人养的！
[秋月突然放声大哭。
[夕阳西下，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黄昏的旷野回荡。
[秋月妈搀着小月慢慢走来。
秋月妈 （不忍近前）秋月，小月来了。
[秋月止住哭声。
小 月 （胆怯地）妈。
[秋月擦泪转身。
小 月 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听别人瞎说，我好好上学，不惹你伤心，妈……
秋 月 小月……妈不怪你，你还小，好多事你还不懂……（哽咽）
小 月 是小月的错，妈，你打小月！骂小月！妈——（哭着扑进秋月怀中）妈不难过……不要难过了，啊？
秋 月 （泪如雨下）妈不难过……（捧起小月的脸）小月懂事，妈就不难过了……妈这一辈子失去的太多，你懂吗？
[小月似懂非懂，拼命点头。
[秋月妈忍不住擦泪。
[唢呐响起，凄清，悠长。
[秋月挺起腰肢，一手拉着小月，一手搀着母亲，向岁月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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